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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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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富貴母子一頭霧水:“有了?有啥了?”

李承乾笑瞇瞇:“我有辦法解決他們取水灌溉田地的問題了。”

此話一出, 柳葉村眾人盡皆側目,待發現竟是出自一個小娃娃之口,原本升起的好奇與期待瞬間回落, 臉上露出不以為然,大家繼續挑水,誰也沒把這話當一回事。

唯有楊富貴母子因為李承乾過往種種的幫助,覺得他懂得多且無所不能, 對他有種迷之自信,欣喜詢問:“小郎君說的可是真的?”

“當然是真的。”

楊富貴立馬將水桶丟下:“小郎君你說要怎麽做,做什麽,我這就去幹。若是真有解決取水澆地的問題, 元娘她們便不必這般辛苦了。”

話音剛落,便聽旁邊一胖嬸輕嗤:“一個小娃娃的話也信。楊富貴你是不是傻的?這小娃娃哪來的,我們都在忙呢, 楊富貴你帶這麽一個嬌嫩嫩的小娃娃來湊什麽熱鬧, 這不是添亂嗎?”

她瞄了眼楊富貴丟在地上的水桶:“哎呀,我說錯了呢。楊富貴你不是傻, 你是聰明呀。你說你是不是故意搞這一出,就能借機脫身, 不用幹活了?

“哼, 陳家不都說你有多好多能幹多勤快嗎?合著就是這麽勤快的?這還沒一天呢,就撂擔子了?就這也叫勤快?”

楊富貴母子還沒出面, 陳家先看不下去了,柳母輕嗤:“那也比你家大勇強啊。你瞅瞅你們累死累活的挑水,你家大勇人呢?”

胖嬸一噎, 瞪了幾人一眼, 找不到反駁的話, 悶悶繼續幹活。

楊富貴忙解釋:“陳姨,我沒有想要偷懶。小郎君既說有辦法,那必然真是有辦法的。”

柳父柳母看了眼李承乾,又略帶疑惑地看了眼他身後的抱春與護衛,最終還是柳母最先開口做出決定:“這邊的活不打緊,明兒再幹也行,先隨我回屋吧。”

幾人一走,留下的村民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開始議論:“你們說那小郎君是誰?”

“誰知道呢。不過看樣子身份不尋常,該是哪家的貴人。”

“那你們說,他是不是真有辦法幫我們解決問題?便是他小,自己做不到,以他的身份,也找得到其他能做到的人吧?”

此話一出,眾人手中的活計同時頓住。

胖嬸輕嗤:“還有身份的人呢。就楊富貴一個普普通通的莊稼漢子,楊家連個識文斷字的都沒有,能請到什麽有身份的人。”

大夥兒相視一眼,繼續說:“要不,我們也去瞧瞧?”

“走,去瞧瞧。”

胖嬸:……哎餵,你們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。

眾人:……聽到了又如何?誰不知道你看不慣楊富貴呢,就是酸的。那位小郎君身邊跟著婢女跟著護衛,待他全都畢恭畢敬,這不是有身份是什麽?當她們瞎呢!

胖嬸那點心思,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,因此誰也沒理,紛紛起身趕往陳家。胖嬸咬咬牙,隨後跟上。

陳家。

柳父柳母端碗倒了水給李承乾,猶豫許久才問:“小郎君剛剛說有辦法解決水源灌溉問題,可是真的?”

李承乾點頭。

柳父柳母深吸一口氣:“不知小郎君打算如何解決?”

“用筒車。高轉筒車。”

人群中傳來一聲嗤笑:“不還是筒車,有什麽不一樣。當我們這些年沒想過用筒車呢。筒車根本沒法把水提到這個高度。”

李承乾蹙眉:“高轉筒車與筒車不同。”

胖嬸一揮手:“有什麽同不同的,換了個名不還是筒車嗎?”

她目光橫掃眾人:“就說了,楊富貴能請到什麽能人,但聽這小娃娃說話便知道是個不靠譜的。我勸你們別三心二意。既然已經

找了姜先生,就安心等著姜先生便是。

“姜先生那可是大人物。人家尋常都是替都水監辦事的,能讓他答應抽時間幫我們想辦法多不容易。這還多虧了我們家大勇呢。要不是我們家大勇與姜先生關系好,你們能請得動?

“就這你們還三心兩意,聽別人提一句能解決就上趕著,若是讓姜先生知道了一生氣,不肯幫我們了,怎麽辦?”

眾人聽此,都有些忐忑:“這可不成。我們……我們也不是三心兩意,這不是……這不是姜先生那邊太久了嗎?都兩個月了,也沒見有啥消息。”

胖嬸哼哧一聲:“前幾天姜先生還來水邊看地形呢,怎麽就成沒見消息了?就咱們這的水位情況,若是好解決,這些年不早就解決了?

“不過兩個月而已,這才多久,你們也好意思嫌棄?你們當辦法一下子就能出來?更何況姜先生都水監那邊還有活呢,哪能時時刻刻想著咱們這點事。”

眾人略一思索,再次竊語。

“這話倒也對。好歹姜先生那邊我們已經交了銀錢,這位小郎君不說能不能真有辦法,便是能,咱們也沒銀錢再給了啊。”

“是啊。咱們這邊水勢確實不好辦,姜先生還有別的活要忙,要的時間是得久一點,急不得。”

“哎,還是算了吧,先等等姜先生那頭。”

“是呢是呢。”

說著說著,人群漸漸散去。胖嬸心裏得意,挑釁般瞥了柳父柳母一眼,又自柳元娘身上掃過,轉身拂袖而去。

李承乾聽得雲裏霧裏。他不就提了個高轉筒車,招誰惹誰了呢。

柳父柳母嘆氣,好言解釋:“小郎君許是不知道,咱們柳葉村與楊家村不同。楊家村都姓楊,分屬同族。柳葉村一共有五姓,其中兩戶大姓,便是我們的柳姓與剛才那人的葉姓。

“以往村長之位都是兩家輪流做。這些年柳氏族中沒出什麽能幹的人,反倒葉氏跟裏長的關系近,便一直是葉氏當著。葉大勇是村長的親侄子,有這層關系,他們家在村裏日子也算不錯。

“葉嫂子之前來我們家提過親,替葉大勇求娶元娘。說實話,葉大勇十六七的人了,好吃懶做,沒個正經營生,家裏人幹農活,也沒幾次瞧見他的身影。又沒聽說去做什麽學徒或是讀書。日日就這麽混著,我們自然是不願意的,就婉言謝絕了。

“葉嫂子當場就生氣,自覺他們家大勇哪兒哪兒都好,他們家還跟村長關系近。大勇能看上我們家元娘是元娘的福氣,我們不答應便是我們不識擡舉。立時發話,說要看看沒了他們家大勇,元娘能找個什麽樣的人。

“我們也存著氣,第二天便請媒人幫忙。媒人給我們介紹了富貴。我們瞅著富貴這孩子踏實,是打心眼裏喜歡,問過元娘的意思,她也願意,兩家便開始說親。

“本以為親事都定下了,葉嫂子總該消停些,沒想到她怨氣反倒更重,總是想方設法針對富貴。如今竟還遷扯到小郎君身上。”

柳父柳母很是不好意思,又是同李承乾道歉,又是同富貴母子道歉。

“實在對不起,這是全因我們家而起,倒叫你們受委屈了。”

富貴娘立馬擺手:“親家可別這麽說。這相看相看,既相且看,誰能保證相看了就一定合適?誰規定男方上門提親,女方就一定得答應?合著說個親還不能拒絕了。這事不管說給誰聽都是他們家沒理,跟你們不相幹。”

李承乾連連點頭。

這葉大勇他娘可真夠胡攪蠻纏的。你覺得自自己兒子天下第一沒關系。在做母親的眼裏,哪有兒子不好的。但你強迫別人也覺得你兒子天下第一就不對了。

合著你兒子看上人家閨女是人家閨女的福氣,人家閨女沒看上你兒子就是不識擡舉?你以為你是誰呢。皇

家議親都不敢像你這樣。你比皇家還厲害哦!

李承乾撇撇嘴又問:“他們說什麽姜先生,是怎麽回事?”

“哦,兩個月前,葉大勇找來一個人,姓姜,名喚姜照。這位姜先生來我們村看了下,說他曾遇見過類似情況,一直記在心裏,近日有些想法,或可解決。大夥兒一聽當然高興,求著他幫忙。他也應了,說回去想辦法。

“後來幾天沒了信。大夥兒便去問葉大勇。葉大勇說姜先生在辦都水監的事,不得空。再問何時得空。葉大勇說姜先生得都水監官人看重,怕是少有得空的時候。大夥兒便急了,既然葉大勇與姜先生相熟,便讓他幫忙請托。

“葉大勇為難,說沒有空手請人辦事的道理,大夥兒便湊了點錢說是給姜先生的辛苦費。姜先生果然再次來了,在村子水源附近轉了許久,寫寫畫畫記錄了一大堆,然後說再給他點時間,他回去細想。

“隨後又來了好幾次,每次都是這樣。最後一次是前幾日,拿出一份圖紙,說是他初步想出的方案,但還不太行,需要改進。後來又說需要買很多東西試驗。於是大家又湊了一筆錢。前前後後約莫有四五十兩吧。”

楊富貴母子對視一眼:“這事……這事靠譜嗎?”

這可算是問出了李承乾的心聲,聽著有點像騙子。

柳父柳母蹙眉:“我們也懷疑過。不過村長帶人去城裏打聽了,確實有姜先生這麽一號人,他也確實會水利灌溉之事,而且確實在為都水監辦事。既然與都水監有關系,當不會有大問題。大家這才湊了錢交出去。”

李承乾歪頭:“都水監?這位姜先生在都水監任何職位?”

都水監他知道。尚書省下有水部,執掌天下川瀆陂池之政令,以導達溝洫,堰決河渠,凡舟楫灌溉之利,鹹總而舉之。水部之外又設都水監。凡有行令,水部下達,都水監執行。

柳父柳母輕笑:“小郎君說笑了,哪裏是什麽都水監的官人。那等人物怎是我們能認識的,便是葉家也遠遠夠不上。姜先生只是懂得水利方面的事,得都水監官人們看中,協助他們罷了。”

李承乾了然。都水監在執行政令之時,人手不夠,確實會找一些相關人員。譬如若要修建某處河渠,官方設有專門的負責人,但若還需旁的人手,便會招聘臨時人員。就跟夢裏政府偶爾有些活動招聘臨時工一樣。

“又不是官身,不過是幫都水監幹點活罷了,就這你們便深信不疑,覺得他沒問題了?”

“啊?”柳父柳母面面相覷,“他能被都水監官人們選中,那不就是說都水監官人都覺得他沒問題嗎?”

李承乾:……那可真不一定呢。

不過他算是看懂了,大約在柳葉村的人眼裏,能攬到這些活便已是不容易,能與都水監官人有牽連的便是他們需要仰望的存在。

就譬如葉家有位與裏長關系好的,就可穩坐村長之位,村裏眾人就得敬重兩分。

李承乾一嘆,想說點什麽,又不知從何說起。

畢竟他雖覺得這個什麽姜照有點像騙子,但只是懷疑,並無任何真憑實據,空口鑒騙不是什麽好行為,萬一是他誤會了,人家不是呢?私底下懷疑可以,但未證實之前不能拿出來說。

柳父柳母一嘆:“我們也明白你們擔心什麽。我們本也覺得這事不太妥當。但村長擔保。鄉親們都想試試,我們也只能跟著湊錢。好在柳葉村人口多,每家湊一點,分攤下來,數額雖然不小,略有些心痛,倒也不算特別大。”

楊富貴母子略微放心下來:“那就好。”

柳父柳母又問:“不知小郎君所說什麽高轉筒車可當真行?這個如何弄?需多久時間?要……要多少銀錢?”

李承乾回過神來:“不用銀錢。”

“不要銀錢?”柳父柳母怔住。

“水部與都水監掌司全國水利灌溉之事,這本就是他們的職責,就該讓他們來幹。”

柳父柳母:???

從柳葉村回來,李承乾直接去了都水監。都水監最高長官稱都水使者②,此刻很是詫異,急急忙忙來拜見。

李承乾直述來意,眼神嫌棄:“你說你們跟水部這麽多人,都是瞎的嗎?還是說你們眼裏只有舟楫水運之事,或是覺得唯有開渠引流才叫灌溉,旁的不算?

“要不這還是在京都周邊呢!連自己家門口的難處都瞧不見?一個個的,眼睛裏都沒活兒,還得我來給你們找活幹。嘖。”

都水使者:……

他能怎麽著?只能乖乖認錯唄。

李承乾又嘆:“既是掌司農田灌溉之事,那不論灌溉面積幾何都得認真處理。大唐也非是只有柳葉村這一處地界有此等情況。別處便沒有水低田高,筒車無法適用之處了嗎?自是有的。若能解決柳葉村的問題,也便解決了所有類似地方的問題。這不是小事。”

都水使者一一應是。

態度還算擺得正,李承乾便大方原諒他們這次,問道:“聽聞有個與都水監來往合作之人,叫做姜照?”

都水使者一楞,頗為驚訝:“殿下認得他?”

李承乾沒說認得不認得,繼續問:“聽你這語氣,你該是知道他的。說說他?”

都水使者覷了眼李承乾的面色:“殿下想了解哪方面?”

李承乾眉眼一挑:“各個方面。”

都水使者想了想,最終按壓下自己的心思,規規矩矩說:“其他臣了解不多,但此人十分擅長筒車翻車之事,又懂河道疏浚、水渠連通之道。頗有幾分才能。可惜今歲參考明經試,未能選中。

“臣目前招他協助處理河渠內務,他辦得還算用心。殿下若想找精於設計繪圖之人,他倒是有這個本事。只是他雖為都水監辦事,但嚴格說來並不算都水監的人。臣與他相處之時發現他平日為人隨和,性情溫謹,但在專長一道上十分執拗,常有過激之舉,恐沖撞殿下。”

都水使者瞄向李承乾:“都水監旗下還有別的會設計繪圖之人,不如臣為殿下尋他人來?”

李承乾卻沒把這句話聽進去,眼珠骨碌轉動,擅筒車翻車,懂河道水渠,精於設計繪圖?評價這麽高?

怎麽聽著不像騙子了呢?有沒有才幹,或許能騙騙柳葉村的村民,畢竟村民對這些並不懂。但還能騙得過都水使者?

見李承乾不說話,都水使者暗自一嘆:“若殿下定要用他,臣這便讓人請他過來?”

李承乾直接站起身:“他在何處,帶我去見見他。”

都水使者:???

哎,帶著去吧,不然還能咋地?

姜照住處與都水監衙門有段距離,路上都水使者說著與姜照認識的情況。

姜照本是河北魏縣人,去歲來到京都,準備參考開春的科舉試。在坊間租了間屋子,日日溫習功課。哪知正春節,突遇宮變,皇權更替,好在並未影響科考,考試如期舉行,可惜他沒通過,落選了。

都水使者與他在酒肆偶遇,發現他非但擅制翻車筒車,言談間對河渠疏浚,引流灌溉之事也十分精通,二人相談甚歡。後來見他明經試落第郁郁寡歡,便招他來都水監做了個幫工。

李承乾靜靜聽著,沒發表任何看法,來龍去脈說完,地點也到了。

屋子不大,勉強算個套間。內室唯有一張床,外廳地上、矮幾上擺著好幾個模型。沒錯,就是模型。有翻車有筒車,還有桔橰,最小的都有盆栽那麽大,將房間全部占據,落腳都得小心。

這忒媽儼然一個小型水利灌溉農器展覽會啊。

姜照本坐在案前繪畫畫得入神,這麽大的動靜都沒察覺到屋內進了人,直到李承乾走到身邊,約莫是身影擋住了部分光線,這才恍然擡頭,蒙了好一會兒,終於想到起身同都水使者見禮,又用疑惑地眼光看向李承乾。

都水使者剛要介紹,李承乾已搶先開口,他指著屋中的模型問:“這些可都是你做的?”

“是。”

“為何做這些?”

“閑來無事便做了。”

李承乾:……就這樣?

他蹙眉:“我瞧你這些翻車筒車周邊還有田地山坡,每個都不相同。”

“這些地方的田地分布、水源走向、水流情形本就都不相同,做起來自然也不一樣。”

李承乾頓住:“這些地方?”

“是。這裏每一個擺件都是我根據當地情形做的。”

當地,情形。

李承乾深吸一口氣:“你的意思是,你做的都是真實存在的地方?”

“自是如此。不然我難道還假造嗎?這種擺件,假造地形作甚?假造出來的情況與真實條件不符,我要來何用?”

李承乾:……

那你說你是閑來無事便做了!你這叫閑來無事便做了?你能不能好好說話!還有,你管這叫擺件?你居然管這叫擺件!神TM擺件啊!如果真像你所說,全是根據真實地形制作,那這簡直是等比縮小模型啊!

李承乾擡眼看向姜照:能不裝逼嗎?

然而姜照一臉莫名其妙。

李承乾:很好,無形裝逼更為致命。

他一嘆,轉頭認真看起模型來,看著看著,身形頓住,瞳孔睜大:“這是……”

姜照“哦”了一聲:“這個擺件我暫且只做出了地形水勢,還沒想到合適的引水灌溉方式。”

“這……這是柳葉村?”

“這位小郎君知道柳葉村?”

李承乾:知道,那可太知道了。他剛從柳葉村過來呢。

天哪,這模型。反正他沒有具體勘驗過柳葉村的水勢走向,沒有丈量過柳葉村的田野分布,沒有測算過水源處的陡勢坡度。但就他肉眼看來,沒得說,真的沒得說。

李承乾感嘆:“你真厲害,我瞧著跟柳葉村一模一樣。”

“哪能一模一樣。”姜照搖頭,“我便是再努力也最多做到九成精度。”

李承乾:……九成了。你縮小這麽多倍,能達到九成了,你還想怎麽樣!你這凡爾賽的呦,真欠揍!

李承乾麻了,他現在相信姜照說的都是真的了。他所有模型都是根據真實地形制作的!

怪不得柳葉村的人說,他兩個月毫無進展。就這個等比地形,就得費多少功夫呢!兩個月時間不但把柳葉村的地形地貌了解清楚,還覆原出來。

這不但是個精算大師,還是個手工達人啊。

都水使者看看李承乾,看看姜照,又望向柳葉村的模型。怪不得呢。怪不得殿下前腳說及柳葉村之事,後腳就問姜照,對於他提議請其他會設計繪圖之人的話理都不理,原因竟再此。

這個姜照,攬著這麽個私活,怎麽也沒同他說一聲。姜照如今在替都水監辦事,他在做也便等於都水監在做,若他早知道,剛才殿下問起,也不至於一無所知啊。

更何況,他本存著把姜照抓在手裏,利用他的才幹為己所用的心思。倒也沒打算一直埋沒姜照。若他明歲參考科考能過,他自然阻止不了。若仍舊不過,等上一二年,姜照幫他攢了些功勞,他也會投桃報李,上奏舉薦姜照做個小吏。

路該怎麽走他都想好了。哪知竟半途殺出個太子。太子既然問起姜照,想來是已知道了這號人物,思來想去,他唯有如實相告。至少這般一來,

太子不會因他有所隱瞞而產生懷疑,姜照也會念在是自己把他推薦到太子面前而心生感激吧。

只是到底少了個背後助力,有點可惜。哎。

姜照看著模型感嘆:“柳葉村田高水低,地形特殊,尋常筒車無法將水提到這個高度,龍骨翻車更不適合。

“修建水渠倒是有可行之法,但水渠工程浩大,耗費過巨,柳葉村自身無法承擔,而朝廷也不會單為柳葉村一地這麽做。一來不劃算,二來若真修渠,勢必會影響下游水源。因此還是只能從筒車翻車入手。

“可惜我最近試著改良了龍骨翻車,想弄成水力運作,加大提水高度與動力,卻發現不太可行。先不說提水高度與動力的問題,就說柳葉村水流湍急,水輪葉片在如此強力的沖擊下,容易損壞。我在擺件上試過,失敗了。

“擺件雖不等同於柳葉村,不說地形無法完全精確,水流速度更無法完全還原,但若在擺件上成功,柳葉村或可一試,若擺件都不成功,那便不必試了。”

李承乾看看姜照,看看模型。

好家夥,這居然是個知道在模型上做實驗的主。

說完姜照擡起頭,好似才反應過來未曾詢問二人來意:“兩位今日前來,可是有要事?”

都水使者輕笑:“小郎君想做高轉筒車,用以解決柳葉村的問題,想尋一個善於制圖的。你既然剛好在鉆研此事,便同小郎君好好說說的。問問小郎君的高轉筒車是個什麽制法,快些為小郎君把圖紙制作出來。”

李承乾幽怨的目光掃向都水使者:該你出面的時候不出面,不該你出面的時候你多什麽嘴?你怎麽這麽煩!

都水使者:???他做錯什麽了?這不就是殿下前來的目的嗎?

既然沒法把姜照攥在手裏,那就在太子殿下面前賣個好,也不會太虧。可太子殿下這神情怎麽不太對勁呢?

姜照十分驚訝:“高轉筒車?小郎君是已經想到解決之道了?”

李承乾沒有直接回答,下意識看向他此前繪畫的桌案,桌上擺著好幾張設計稿,他挑了挑眉:“這畫的是筒車嗎?與目前民間所用的筒車不大一樣。”

姜照點頭:“是筒車,但做了些改動。目前的筒車提水高度不夠,我想把它加大一點。這不是翻車改進失敗了嗎,所以想試試筒車。”

李承乾眼睛一亮:“能給我看看嗎?”

姜照點點頭,將筒車的設計圖拿起來遞給李承乾。

李承乾震驚了。眼熟嗎?簡直不要太眼熟。

這份圖紙是半成品,還沒有畫完,但就目前畫出來的部分跟夢裏見過的高轉筒車非常相似!是的,這還不是他所見的高轉筒車模樣,但已經有了初步的雛形,甚至可以說已經有了至少五六分的雷同處。

李承乾握著設計稿的手抖了抖:“你何時能完稿?”

“不知能否完稿。”說到此,姜照十分沮喪,“我設計到此,便不知道該如何辦了。已經想了好幾日都沒想到方法。哎。”

他又指了指旁邊的廢紙簍。

“這已經是我畫的第九幅了。其他都不合適廢棄了。便是這幅,許多地方我也還沒想明白。”

李承乾蹙眉。

姜照卻突然一改沮喪之態,目光炯炯望向李承乾:“小郎君可能與我說說你的高轉筒車?”

“我覺得不需要我說,你自己便能想到。”李承乾將手中圖紙遞過去,“你畫的這些已有高轉筒車的雛形,只是需要完善而改進一些地方而已。只需再給你些時間,你便能辦到。”

姜照一頓,用十分不解的眼神看向李承乾:“你這人好生奇怪,你明明知道關鍵點,甚至知道整個東西該怎麽制,為何偏要等我來想?”

李承乾張嘴,不知該如何說

。他能說他知道的是夢裏別人的成果,而眼前已經有個人摸到了門,只差臨門一腳就能進來,他覺得至少在此刻,他不應該竊取對方馬上就要成熟的果實嗎?

曲轅犁那是因為沒人做啊。他不弄出來,不知道何時才會出現。這期間百姓怎麽辦?有些東西可以等,但有些東西不能等,自是越早出現越好。

最主要是,那會兒沒有一個會曲轅犁的站在他面前。如今有!面對眼前這個人,李承乾心虛啊!

姜照沒等他開口,又說:“你怎知我一定能想到?”

“從圖紙便能看出,你已經有想法了,只是遇到瓶頸,突破瓶頸,就能得到成熟的方案。”

“可若是我這個瓶頸一直無法突破呢?你怎知我一定能突破?突破瓶頸需要機遇。或許我明日就能突破,又或許我這輩子都突破不了。誰又能算得到呢?”

李承乾一頓,微微蹙眉。這點他倒是沒想到。夢裏父親好像提過,高轉筒車出現於晚唐。如今他們唐朝才建立多久,肯定不可能是晚唐。

他看看設計圖紙,又看看眼前人。

所以這位最終並沒有完成高轉筒車的設計?那是什麽原因導致未能完成呢?是瓶頸無法突破,又或是別的方面?更甚者是他做出來了,卻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得到推廣與使用,從而漸漸遺失?

“還是那句話,我不明白,你心中已有想法,比我如今不成熟的設想更好更完整,為什麽一定要等我?”

姜照蹙眉:“你可知柳葉村靠人力雙肩挑水澆地多久了?生生世世,祖祖輩輩。你又可知天下之大,如他們一般情況的村子共有多少?你可以等我慢慢想,不論這個時間是一天,一年,還是十年,或者幾十年。但他們呢?你要眼睜睜看著他們一直等下去嗎?”

李承乾啞然。

見他仍舊不動,姜照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,拿起紙筆:“好了,有什麽直接說,我來畫,別磨磨嘰嘰的。你這小娃娃,怎麽這麽不幹脆。”

李承乾:……

他在大唐六年,慣常只有他罵別人磨磨嘰嘰的份,今日居然有人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磨磨嘰嘰。難得吃癟,這滋味可真稀奇。

看他還不動,姜照瞪眼:“你到底說不說,不說你來找我作甚?要不你走,別打擾我!”

李承乾:!!!

行!說就說!誰怕誰呢!你神氣個什麽勁!

“這裏你覺得把這處輪緣設置成旁邊高中間低,當中再做凹槽如何?這裏還有這裏,是不是可以這樣?”

李承乾一一點出來,姜照連連頷首,渾身來勁,無比激動,兩只眼睛都涼了:“我明白了。照你這麽一說,這裏還能再這樣改。還有這裏,這裏……”

李承乾:好家夥,什麽是一舉反三,一點就透,他算是見識到了。姜照把這點發揮到了極致啊。

兩人你來我往,不到半個時辰,姜照便將設計圖改了出來。

李承乾捧在手裏:“對,高轉筒車,這就是高轉筒車!”

姜照立馬拍手:“怪不得叫高轉筒車呢。這名字妙,就該這麽叫!”

然後哈哈大笑,興奮得手舞足蹈。

大約是受姜照的情緒影響,李承乾也高興起來。要知道,他雖然在夢裏見過博物館的高轉筒車,也從父親的解說中了解到高轉筒車的設計與運作原理,但若讓他獨自繪圖,他是做不到的。

就像他之前與都水使者說的,他本打算找一個會此道的人,畫個大概給他,然後與他詳細解說每一步,讓他來完成具體的設計稿。沒想到遇上姜照。

這哪裏是騙子!這不但是一流的精算大師,一流的手工達人,還是一流的設計強者!總結,這是個神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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